2022年3月下旬的一天,柳林监狱一监区(住院部监区)谈话室。“扑通”一声,罪犯赵某一下子跪在了监区长李春禄面前,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淌。有着21年警龄的监区长李春禄一时间也有些懵了,反应过来后赶紧拉赵某起来。
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缓的58岁的赵某由于家族遗传性高血压引发双目失明,来到柳林监狱一监区后,便闹得“鸡犬不宁”:由于为其治疗的不是他预期的医师,他赖在中心医院眼科病房不走;在监区服刑期间,因为不合理的采买要求没有得到满足,赵某便躺在地上要求“主持公道”;至于其他的违规违纪、不配合治疗,那就更是家常便饭了。这样一块“滚刀肉”,无论是和风细雨的温情感化,还是义正言辞的政策宣讲,还是声色俱厉的纪律惩处,都没有显现出太大效果。不少民警觉得,赵某就是无药可救了。可是监区长李春禄却有不同看法,他隐隐感觉,赵某行为背后,应该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。
为真正找准“病灶”,管班民警从赵某自身经历、身边关系入手,看能否找到突破口,他们通过查阅罪犯档案、查看以往的接见记录、与赵某谈心谈话,试图弄清楚他究竟在琢磨什么。随着查阅的材料越来越厚,加上与赵某谈话获得的零散信息,民警对于赵某逐渐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“全画像”:锒铛入狱后,赵某的狱内开销都是母亲和姐姐从微薄的退休金中挤出来的。2019年前后,不幸的消息陆续传来,赵某的母亲和姐姐也因家族遗传原因,双目先后失明。争强好胜的赵某再也不忍连累亲人,心性也变得更为偏激。年纪大、刑期重、没有经济保障,再加上生活一次次的打击,对于未来,赵某已经看不到一丝希望;对于社会,也是心怀仇恨。一个失去希望、满腹愤懑的人,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?
“病因”初步确定,监区长李春禄认为,接下来的关键,就是想办法让赵某从这种“混一天是一天”“愤世嫉俗”的状态中走出来,重燃生的希望。
设想很好,但如何执行,大家都没有什么头绪。多次研判后,排除了可能引发赵某情绪不稳定变化的母亲和姐姐,最后,一个看似不合适却又别无他选的人出现了。这个人,就是赵某的前妻。
入狱后,妻子与其离婚,已经有7年的时间没有过任何联系。而现在,因为赵某的改造问题,监区长李春禄硬着头皮拨通了赵某前妻的电话。和预期的一样,前妻表示自己已离婚,赵某是死是活,与其并无关系,便挂断了电话。多次尝试,终是无功而返。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,就要用百分百的努力去争取。尽管感觉有些难堪,但监区长李春禄还是决定,怎么也要想办法与赵某前妻深谈一次。为此,他还专门拉出了谈话清单,针对各种可能的问题,斟酌如何回复最合适,想方设法不引起赵某前妻的反感。最终,赵某前妻接起了李春禄的电话,表示愿意“听一听赵某的情况”。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,李春禄详细地介绍了赵某的精神状态、服刑表现,以及家庭近况,诚恳表示“如果你不帮助他,就真的没有人帮助他了”。赵某前妻的态度,从冷漠,到犹豫,再到不忍,最终李春禄的一句话打动了她:“一日夫妻百日恩,赵某现在这样,哪怕写封信安慰两句也行啊!”功夫不负有心人。赵某前妻最终表示愿意配合民警做赵某的工作。不仅如此,3月12日那天,她还给赵某汇了一笔钱,甚至表示愿意定期向赵某账户汇款,帮助赵某踏实改造。钱虽不多,但对于赵某而言,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稻草——不仅仅是物质上,更是精神上。
赵某前妻的举动,不仅出乎民警意料,赵某也没有想到。他没想到前妻还能关心自己,能给自己存钱,更没想到的是,监狱民警为了鼓励他踏实改造,居然默默做了这么多努力。他终于被感动了。李春禄没有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,趁着赵某心防暂时打开,主动与其聊了很多:入狱前的生活,与亲人的相处,以及他以前最不愿意提的以后的打算。事实上,民警对赵某的“病脉”把得很准,他的确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。在赵某看来,自己一大把年纪,不仅一无所成,还要拖累亲人,与其这样活着,不如一了百了,那样,或许能够减少家人的负担。至于出狱,对他而言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事情,希望太渺茫。
李春禄耐心做思想工作,他告诉赵某,天无绝人之路,一味逃避不是出路,现在正是家人最需要他的时候,勇敢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。身体的残疾不是重点,重点是不能失去心气。赵某有些动心,但仍然还有顾虑:自己从现在开始努力,还来得及吗?李春禄继续鼓励他,只要找对了路,什么时候开始努力也不迟,身体也不是问题,年龄更不是问题。早出发一刻,离目标就能更近一步,人生最怕的,就是踌躇不前,顾忌太多,行动太少。以正确的心态面对人生,哪怕没有实现最终的目标,也能给自己一个交代,让亲人感到安心。
针对赵某的实际情况,李春禄根据难易程度,还为他规划了“三步走”改造目标:第一步,遵规守纪,让亲人看到自己的改变;第二步,好好表现,真诚悔过,在有生之年,走出监狱,回归家庭;第三步,履行社会责任、家庭责任,有可能的话,赡养母亲,照顾亲姐,一家人互相扶持、共享天伦。赵某其实也知道,制定的目标,有些能够通过努力实现,而有些或许只能是一个美好的心愿。但不管怎么说,他最终振作了起来。
而今,赵某已以一种全新的姿态投身改造。用他的话来说,就是自己蹉跎太久,现在颇有一些时不我待的感觉。他要以百倍的努力,追逐流逝的岁月,重新把握自己的人生。